风 雪 归 途
“冬至” 后的第五天,即农历冬月十五日下午,天气骤变,突降大雪。待到五点五十分,我授完课,收起讲义,走出教室,从教学楼四层下楼梯时,是学生帮我打着手机上的电筒,借以照明,才小心翼翼下到一层大厅的。立在大厅门口往外瞧,冰天雪地,寒风呜呜,雪花飞飘,寒气冰心。“坏事啦!”我不禁一怔,倒出了一口凉气。
退休后,受聘到漯河市食品学院授课,离家距离十公里之多。平常自驾驱车往返,今天事前看过天气预报,播报下午到夜里有大风降雪;老伴念我有了年纪,不让驾车;是趁别人的车“捎带” 过来的。原计划乘做“面的” 返 回,谁知——我用围巾把头包了个严实,手提讲义包,顶着风雪一滋一滑朝学院大门外走去。
站在大门外的行人道旁,雾蒙蒙的天,雾蒙蒙的地,眨眼之间,天地连成一片。大有“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” 之壮观。公路上行人稀少,能见度只有十几米远。来往车辆如蜗牛般从眼前艰难地向前爬行。由于天寒,落地的雪,很快就结成了冰儿;经汽车灯光一照,一闪一闪,玻璃般㨪动,让人不寒而栗。孤单单的我,心里冰冷空荡:“你这鬼天气,为何偏给我作对?咋不搁到夜里再下哩!”我的眼儿在风雪中不停地搜寻着,急切切地盼望着有辆“面的” 降临到自己面前。
说来凑巧,不多时,听得“咯嚓” 一声响,一辆“面的” 突然在距我不远处停下。随即后车门打开,从车内跳出两位学生,说了声“拜拜”, 就用棉衣上的帽子裹住头,急步朝学院大门走去,身后留下串串“咯咔咯咔” 的声音。
这时,“面的” 右侧前窗玻璃打开,“的哥” 扭头给我打着招呼:“坐车吗?”“是,是,是,”我连声应和着,声音有些颤抖。左手已经打开了车门,头一缩便钻进车内。“好暧和呀。”“怕客人冷,暖风一直开着。”“的哥” 笑着说,“请问先生去哪?”“源汇区长江路邮电花园对面老艺师家属院。”我随口应着,手便不慌不忙去下裹头的围巾,鼻孔里透着热气。
“您是不是刘春亮老师?”“的哥” 从车内后视镜里瞅一眼刚刚取下围巾的我。“是呀”, 我抬头看了看“的哥”, 满脸的惊异:“你是——”“我是张满囤,俺爸是您的学生,叫张广立。”我极力回想着在寻思着脑袋里储存的有关往日广立的信息。
“一年前,在如意饭馆,您和俺爸、咱爷仨在一起小聚。”他看我还在迟疑,干脆利落地补加了一句。
我一拍脑瓜,连说俩声“对,对,”口中直呼,事咋真巧哩。
三年前的一个晚上,因为家里临时停电,我到附近的小店就餐。刚入座,听得邻桌座位上有人喊:“刘老师,您也过来吃饭?”我扭头一瞅:“你是——”“你忘了,我是王广立。”我仔细辨认,才认出是我三十多年前在乡下教过的中学学生。那时瘦小的广立,长成了如今粗壮高大的汉子。两人紧紧握手,互之问好。我指着他身边的小伙子问他是谁?他笑纳说是他儿子。并乐哈哈对我叙说,现在爷俩是同行,一起开“面的”。 谈笑间,三人合桌而座。师生相见,自然要了酒菜儿,敞聊起来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我在大刘镇中任毕业班班主任时,广立是我班的学生。记得他学习不太好,性格开朗,但常因“好钢” 用不到“刀刃” 上, 受过我的批评。特别是有一次,我从别校弄来语文试卷,趁中午午休时间抄在黑板上,让同学记下练习。谁知我前脚走,他后脚进来,就把试题擦掉了。理由是当天他值日。气得我让他写了检讨,对着全班同学连读了两遍。后来,我离开镇中,调入城市学校。如今他不但未记仇,还先给我打招呼。在这位学生面前,我有点内疚。从广立的好客举止上,可能压根就没当回事,是我想多了。闲聊间,他告诉我,中学毕业后,从军入伍,八年后复原归家,凭着在部队学的驾驶技术,买了辆货车,奔波于城乡之间。再后来,成家生子,在城市购房。卖掉货车买了辆“面的”, 早早 做了个“的哥。”
学生谈起“的哥”经历颇多,让我听得津津有味。2000年前的一个夜晚,他从乡村回城的途中,遇上一流氓正在路边调戏一位女子。他便停车,大喝一声“住手”, 以迅雷不及俺耳之势,抽下腰间皮带,把流氓捆了个结实。交给闻讯赶来的“110巡警”。 他的事迹刊登在城市日报上,被评为“见义勇为” 的英雄。看着眼前的广立,我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敬意!
在他儿子敬酒中间,他把儿子介绍于我。他的儿子叫满囤,去年中专毕业,喜欢开车。随儿子意愿,与老子同行,当了名“的哥”。“ 刘老师,不怕恁笑话,这也叫门里出师吧!哈哈!”我也跟着笑起来,手摸着他儿子的手背,随口赞道:“一定是老子英雄儿好汉!”
那晚分手时, 他握着我的手, 深情地对我说:” 老师啥时用车,随喊随到。”
做为老师,听着学生的肺腑之言,心里激动难耐;为学生的见识欣慰,也为学生大度自豪,同时概叹自己格局的狭小!
谈说间,做在温暖车内的我,完全恢复了平静。望着窗外雪花纷落,听着车轮碾轧冰雪“咔嚓咔嚓” ,隐隐觉得窗外世界的冰冷难耐,而车内滋润身心的温暧如春!
车行至长江路, 离家愈来愈近; 我心里始终在想一件事, 如何付资? 微信付,“的哥” 可能会拒收;现金付 ,还会拒收。怎么办?我猛地想起与他爸广立建有微信群,心里便有底:只要说足理由,通过微信支付,我先把钱转给广立,再让广立转给满囤,问题不就——
下车时,在使用现金、微信支付双双受拒后,我便启动了笫三种支付的办法。
风在吼,雪在飘…….
刘春亮 漯河职院退休教师 副教授 河南省小说研究会会员 曾在《老人春秋》、地方报刊杂志、网络平台发表小小说、散文随笔、评论等多篇。